第 21 章_平阳公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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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1 章

  “五年前,你差点杀死了青萝。你以为瞒住了所有人。可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。”崔进之说。营帐中有长时间的沉默,崔进之看到面前李述脸色微微泛白,抿着唇不说一句话。忽然她转过身去,脚步匆匆就往营帐外走,似是再也不堪忍受,想要逃离此处。想要逃离他。李述几乎不会表现出任何脆弱的情绪。此时看着她脚步踉跄的背影,崔进之竟觉得心中有几分痛楚的快意。仿佛是旧伤刚愈,然后将丑陋的痂全都撕去。痛之余,带着几分快意。崔进之追上前去,一把抓住李述的手臂,将她拧了过来,“你走什么?”他贴近李述。“你在逃什么?你做过的事自己不敢认吗?还是说你也会愧疚,也会自责,你也不敢面对自己?”旧痂撕开。李述猛然被崔进之拉住,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近似复仇般的快意,狠狠地将她困住。他的目光蕴含的东西很多,不仅仅是为了青萝,但只能以青萝作为宣泄点。李述没有见过崔进之这样子,她下意识地开始挣扎,“崔进之,你发什么疯,你放开我!”“我在问你话!”崔进之忽然吼了一声,他一双浓墨般的眼紧紧盯着李述,将她抵在营帐边,“你自己做过的事情,你不敢认吗?”李述停止了挣扎。面前的人就是她追随了十年、仰慕了十年、喜欢了十年的人。他为了一个风尘女子,将她的感情弃若敝履。李述彻底冷静了下来,她迎着崔进之的目光,忽然笑了一声。“我敢认,我为什么不敢认。我承认青萝当年差点被我逼死。所以呢?你今天要为了她逼死我吗?”“崔进之,驸马养外室,这是打皇室的脸。我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父皇,你知道后果是什么。你大可以在崔家和太子的庇佑下继续风光,可青萝呢?赐死一个风尘女子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。”钳在手臂上的力量慢慢松了下来,李述冷冷望着崔进之,“昔年我能逼死她,今日我就能正大光明地杀了她。”崔进之最恨李述这样平淡地说起死亡一事。他喘着粗气,慢慢松开了手,然后转过头去,似是再也不想看李述一眼。他嫌恶她。“蛇蝎心肠,李述,你是蛇蝎心肠。”崔进之转过去的一刹那,李述的目光闪了闪,似有一道水光闪过,但很快不见踪影。她冷笑道,“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。”“崔进之,这三年来我没有动青萝一根毫毛,你不要以为我是没法子,只能容忍她的存在。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她彻底消失。”李述将手臂从崔进之的掌下抽出,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袖口,她仰着头,露出惯有的讽笑。“我没有动她,只是因为我不想动她,只是因为我懒得管你们。如今你我各过各的,你有你的生活,我也有我的生活,我们互不干涉,这样很好。日后除了太子的事情,我不会和你再说一句话。”李述说完这句话,觉得心里痛了一下,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。如果能和离的话,三年前她就会选择和离,然后再也不和崔进之见面。可是不行。太子、崔家还有她,他们牢牢地结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,她没法从这条绳子上解脱下来。李述说完这句话,营帐里安静了一瞬,只能听见崔进之喘气的声音。这声音如有实质,压得李述有些不安。崔进之再次一把抓住了李述的胳膊,力量更甚之前。他欺身上前,气息就喘在她的脸上。手腕处被他钳地生疼,李述听到崔进之咬着牙道,“什么叫各过各的,什么叫你的生活?”他说,“你的生活?你的生活不就是去找那个沈孝!”崔进之咬着牙吼出这句话,瞬间就将营帐轰炸地死寂一般。李述愣住了。崔进之也愣住了。一瞬间胜负逆转,风水倒流。李述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对着崔进之,倏而笑了一声,崔进之偏过头去,不敢和李述对视,却还是紧紧抓着李述的手臂。“你说得对……我的生活,就是去找沈孝。”李述往前走了一步,尖锐而通透的目光仿佛直直看进了崔进之的内心,逼得他后退了一步。崔进之默了片刻,哑着嗓子道,“可他是二皇子的人。”李述又往前走了一步,崔进之再次后退。“沈孝入二哥麾下,不过是想求官而已。我若能给他官,他就会转投我的麾下。”李述浮起笑,“对我而言,政治立场不重要。”崔进之负隅顽抗,拼命地寻找着理由。“沈孝太有野心,只会利用你来获取权力。”李述紧紧盯着他,再往前走了一步,崔进之再次后退。“我不在乎。”她说。态度轻描淡写。崔进之骤然转过头,狠狠盯着李述,终于被李述逼出了一句,“可我在乎!”层层防线终于被打破,压抑已久的话吐了出来。可李述闻言,只是后退了一步。她盯着崔进之看了片刻,然后慢慢道,“崔进之,你真让我恶心。”什么叫“他在乎”。他有什么权利在乎?!这段婚姻如今成了这种模样,她如今成了这副尖刻的模样,都是他一手造成的,他却如今装出一副不舍的模样对她说——我在乎。他在乎什么?在乎她的目光终于不紧紧追随着他,而是开始看向别人。可他的目光什么时候看向过她!面对崔进之,李述头一遭觉得恶心。崔进之愣住了,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将心里话逼了出来,可转眼间就被李述弃若敝履。一股耻辱与愤怒同时冲上他的心头,崔进之吼道,“我让你觉得恶心?”他咬着牙,一步一步走向李述,“那你呢?身为妻子,你却背着我找面首,你才让我觉得恶心!”所有的礼仪与客气全都被撕碎,所有鲜艳亮丽的外衣全都被撕碎。他们毫无保留地站在对方面前,看着对方未经装扮过的、最丑陋的模样。你让我觉得恶心。李述被这句话砸的眩晕,忍不住后退了一步,她开始微微颤抖。崔进之看着李述瞬间苍白的脸,那股痛楚而快意的感受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内心。他紧紧握着拳头。“李述,你是我的妻子,你凭什么背着我去找别人?”李述不想再和崔进之纠缠,她迅速转身,冷厉决绝地往营帐外跑去。可身后的崔进之不想放过她,他向前冲了几步,在营帐门口前又将李述拉住了。他仿佛执意要将李述摧垮,追问她,“凭什么?”你是我的妻子,凭什么背着我和别人在一起。凭什么。李述狠狠地推开他,不顾一切都要往帐外冲去,她受不了这里,她要离开这里。可李述刚将帘子掀开,外面炽热的阳光下,她撞进了一双凄惶的女人眼眸里。面前的女人看见她,迅速地跪了下来,道,“见过平阳公主。”她跪在地上,低着头,态度谦卑而顺从。李述看到她有曲线柔美的脖颈,令人生怜。就在这一瞬间,崔进之骤然松开了李述的手。阳光毫无保留,暴晒在李述身上,她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青萝,然后慢慢回身看向崔进之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空中,虚无缥缈一般,“你刚不是问我……凭什么?”李述笑道,“就凭这个。”*平阳公主的马车如逃离一般迅速驶离了永通渠,崔进之站在原地,马车扬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身,他站着半晌没动。忽然一双手轻柔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,接着是昔年长乐坊最动听的歌喉道,“三郎,进去吧。”崔进之抿着唇,直到再也看不见李述的马车,然后便也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,进了营帐。他脊背绷地挺直,仿佛下一瞬就要绷断了似的。青萝紧跟着崔进之进了营帐。她扫了一眼,见这营帐虽宽敞,但处处都是临时拼凑睡人的痕迹,想来三郎近日在这里舒服不到哪里去。右侧的行军榻旁的圆凳上搁着一碗药,青萝走过去,伸出手指碰了碰碗沿,察觉药早都凉了,想来已经在这里放了许久。青萝端了起来,对案桌后沉默的崔进之道,“这药早都凉了,我端下去重新热一遍。”她声音甚是轻柔,似是无意地闲话了一句,“公主方才在帐中,怎得不记得提醒三郎喝药。”崔进之抬了抬眼,看了药碗一眼,又收回了目光。李述才不会管这种小事。青萝端着药正要往帐外走,崔进之忽然道,“不必了,端过来吧,天气热,喝凉药就行了。”于是青萝听话地端着药走了过来,放在了案桌上。崔进之这才看了她一眼,见她鬓发微散,额上微微出汗,终于将心神从李述那儿挪开了,问道,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语气虽关切,但又带了几分不悦。这里是永通渠,做正事的地方。李述过来无妨,她本就是当朝公主,又频繁参政;可青萝过来算什么道理,这让旁人怎么想他。青萝敏感地察觉到崔进之的意思,她没有正面回答,踟蹰了一会儿,反而蹙起眉来,低声道,“我原不该过来的,方才公主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我……所以才那样急地离开了。”不待崔进之回答,她便自言自语地替自己答了,“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……我听说你受了伤,怕你身边没有照料的人,急慌慌地赶过来了。早知道公主会来照顾你,我便不过来惹她不痛快了。”说着她将药碗往前推了推,“先喝药吧。”崔进之垂眼看了面前的药碗。照顾?他端起药碗,心想,李述连药都不会提醒他喝,能有哪门子的照顾。她今日来此的唯一目的,不过是跟他吵了一架。他们每一次相见,不是在公事公办地谈论政事,就是在歇斯底里地争吵。从来没有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话的一天。崔进之气闷地按了按眉心,喝了药,才想起来青萝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。又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?”青萝又不似李述那般有能耐,眼线遍布朝野上下。崔进之眯了眯眼,忽然觉察出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来——她收买了他身边的随从?青萝收起桌上的空药碗,避重就轻道,“我……我在家里的时候心里忽然不大舒服,七上八下地,好像你出了什么事一样。所以我就赶过来了……”她垂着眼,不敢和崔进之对视,纤长的睫毛在细白的脸上投下微微的黑影,颤了颤。明显是在撒谎。崔进之皱了皱眉,他刚和李述吵过架,心中的火气还未消减,此时又见青萝撒谎,登时不耐烦起来。崔进之冷道,“我问你,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?”青萝刚将案桌上的药碗端起来,一下子被崔进之吓得手抖,药碗登时摔碎在地上。一声脆响。“我……”她站在碎瓷片旁边,踟蹰着,依旧不敢同崔进之对视。“我……我今日带了丫鬟出门逛街,正巧看到崔林骑着马疾驰而过,我连忙叫住了他,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。我一听就急了,怕你在营地这儿没人照料,于是强求崔林把我带了过来。”营帐外崔林正掀开一条缝往里看,崔进之一眼就瞧见了他。崔林被逮了个正着,只能麻溜地滚了进来。青萝见崔林进帐了,忙道,“我知道我不该来永通渠的,女眷在这儿待着不合适,崔林本不想带我过来的,可挨不住我强求。”崔林瞧了青萝一点,麻溜地对崔进之点了点头,“对……青萝姑娘担心您,一定要过来,我也没法子……”崔进之扫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青萝又道,“看到三郎没有大碍,我也就放心了,我一个女眷在营地里待着到底不合适,旁人看了会嚼舌根。我这就走了。”说罢莲步轻移,就要往帐外走。她额上薄汗未消,又要去赶闷热的回程路。崔进之揉了揉眉心,叹道,“不必了。”“外面太阳正毒,等下午凉快了再走吧。”说罢他闭上了眼,靠在椅背上,不知是不是喝了药的缘故,他此刻非常疲惫。受伤,沈孝,李述……这一上午根本没有一刻空闲,所有的事情都缠着他,让他寻不出任何空档来喘息。他觉得自己要被政事压垮了。一阵木樨香移近了,接着一双轻柔的手按在他额上,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。崔进之紧皱的眉慢慢地松开了。他仿佛才摆脱了朝中所有政事的束缚,在梦中重温昔年那段不问朝政的自由时光。*伺候崔进之睡下之后,青萝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碗,出了营帐。刚走一两步,崔林不知从哪个拐角冒了出来,对着她连忙拱手。“多谢青萝姑娘替我瞒谎。”青萝浅笑了笑,低声道,“没什么。我若说我主动来看望他,他总不会怪罪我;可若是你主动带我过来,他怕是要怪罪你。”崔林去平阳公主府请了医官,本想请李述去永通渠照看一下崔进之,可李述那张脸总是淡漠,叫人看不透她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。于是崔林回程路上拐了个弯,把青萝带了过来。没成想青萝和公主却碰上了面。崔林此举是擅自行事,这是做仆人的大忌。若被知道了,崔进之定会罚他,世家大族管束奴仆的规矩都严得很。万幸青萝姑娘替他瞒了谎,叫他躲过了这一劫。真真是要感谢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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